生命早期健康的守护者
——专访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妇产科主任杨慧霞
在妇产科领域深耕35年，在科研与临床方面成果丰硕，为数千位患者精心救治，赢得“慧者仁心创奇迹，霞光暖心送子安”的美誉，她是北京大学第一医院（以下简称北大一院）妇产科主任杨慧霞。日前，杨慧霞接受专访，讲述她从医路上的心得。
“慧者仁心创奇迹，霞光暖心送子安。”
“早年中国剖腹产率较高，很多妈妈子宫有瘢痕，再加上多次人流等宫腔手术史，二孩政策放开后，如果再怀孕，胎盘植入及子宫破裂的风险增加。”一开场，杨慧霞便直切主题，“这便涉及胎盘植入性疾病。”
“胎盘植入危害很大，胎盘长到子宫肌层组织，胎儿分娩后胎盘不能自行剥离，严重者会发生致命性出血。”杨慧霞说，“但在我们医院，经过多年来不断进行手术改进，即使是重症胎盘植入病人，手术中出血量也已经明显减少，子宫保留率很高。”
据杨慧霞介绍，她的团队研究胎盘植入已经十多年，她也主刀多场胎盘植入侵及膀胱、子宫旁、宫颈等十分困难的手术。“慧者仁心创奇迹，霞光暖心送子安。”这是一名患者送给杨慧霞的锦旗上的藏头对联。作为一名在孕20周就被外院诊断为穿透性胎盘植入的患者，在无助中经过查找文献，结识了杨慧霞并开始接受随诊及治疗。
经过杨慧霞的精心会诊，最终在患者33+6周、大面积植入胎盘达到子宫浆膜即将穿透子宫的时候选择了手术。手术前采取腹主动脉内球囊放置等系列围手术期的综合处理不仅保住了患者的子宫，手术中出血很少，杨慧霞回忆称娩出胎儿后子宫一收缩，子宫表面便出现三个大小不等的洞，“这说明患者的危急情况已经到了临界点，手术非常及时。”杨慧霞说。
这样的案例还有很多，有胎盘植入的患者专程从海拉尔、包头、鄂尔多斯、昆明、嘉兴及山西、山东、河北等地来京找到杨慧霞，把最后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许多患者经过治疗，不仅平安孕育了新生命、恢复了健康，还和杨慧霞成为朋友。
杨慧霞介绍，随着二孩政策的放开，剖腹产率比较高，胎盘植入是产科极为严重的并发症。而中国医疗资源相差较大，迫切需要加强基层医疗力量，通过培训提高基层医生对该病的认识。“对有可能发生胎盘植入的高风险孕妇，有经验的超声医生能够及时进行疾病诊断，然后转诊到可以胜任手术的综合医院，这样才可以更好地保证母婴的健康。”杨慧霞说。
关于医患关系，杨慧霞说，“病人应该了解，作为一个医生，都希望尽最大努力，让她的病人得到最好的医治。如果医生没有这样的心和担当，就不适合做医生。作为病人，她把生命安全交给医生并应信任医生。如果患者对医生不信任，那应该早一点选择能够提供服务的医生。”
“做学问应该静下心，而不是太热闹。”
对于职业的理解，杨慧霞表示，医生最基本的素养是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挑战棘手的问题，然后造福需要帮助的人。比如，她研究妊娠合并糖尿病已经30多年，研究成果在国内外著名刊物发表，多次被国内外学者及学术组织（如2015年国际妇产科联盟指南、世界卫生组织）引用，如从2019年起，连续3年被美国糖尿病学会推出的指南引用。另外，她参与执笔、主持的我国产科指南已经有20多部。
“考虑到中国医疗资源参差不齐，并不是每个病人都能到北大一院接受最好的治疗。产科相关指南出来后，能够使全国的患者，都能得到科学的处置，让更多的孕妇受益，让更多的基层医生受到训练。”杨慧霞说。
作为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博士生导师，杨慧霞要兼顾临床、科研与教学，忙碌可想而知，但再忙她也要为学生做个榜样，“作为老师，首先要做好自己，踏踏实实把工作做扎实。”
针对浮躁的世风，杨慧霞也表达她的担忧。“现在的宣传让很多病人不能选择业内最好的医生，而是选择业内最热闹的医生。浮躁的时代，造就了紧锣密鼓包装自己的‘专家’，其实是对病人的危害。所谓的专家，忙着包装自己，都没时间做真正的临床工作，这是很可怕的。”杨慧霞强调，“做学问应该静下心，而不是太热闹。”
聊到如何平衡科研与临床之间的关系，杨慧霞直接指出，科研和临床从来都不矛盾，应该很好地结合。
“现在培养医生不再是以前的师徒传授，不是说看了10个病人的医生比看了5个的厉害。在大数据时代，天南海北的病例都汇聚起来，医生仅靠自己看病的直接经验，远远不如结合行业内的研究进展及高级别循证证据。在阅读别人的经验后，再审视自己的工作，临床实践与循证医学相结合，一定进步更快。学问做得好，处置能力也更强。”杨慧霞说。
为此，杨慧霞举了个案例。“在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我们和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及其他曾诊治该类患者的医院联系，了解孕妇感染新冠病毒有怎样的特点，总结后有了全球第一篇该领域的研究性论文——《妊娠期和产褥期新型冠状病毒临床特点》，发表在《柳叶刀》杂志上。后来，美国、英国、意大利都暴发疫情的时候，全球需要相关指南，我被邀请作为共同第一作者完成国际妇产科联盟（FIGO）妊娠期和产褥期新型冠状病毒临床指南。”
杨慧霞强调，作为一名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不能光靠门诊看病和手术，而应该参与研究，才能积累丰富的理论经验。“临床的科研和临床的实践是密不可分的，现在医学发展到了循证医学的阶段，应该结合病人的个体，选择最佳的治疗方案。”
“生命早期1000天影响一生健康”
采访最后，杨慧霞聊到了全生命周期健康管理理念。早在2005年，她就把该概念引入中国，在国际健康与疾病发育起源（简称DOHaD）委员会的全球31名理事中，中国只有她1人。
全生命周期健康管理是从健康影响因素的广泛性、社会性、整体性出发，以人的生命周期为主线，对婴儿期、幼儿期、儿童期、少年期、青年期、成年期、老年期等不同阶段进行连续的健康管理和服务，对影响健康的因素进行综合治理。
在全生命周期中，尤以生命早期1000天最为重要。生命早期1000天，是指从受孕开始，包括了宫内9个月以及出生后两年。这一阶段不良因素暴露对成年后健康影响最大，应引起足够重视。
杨慧霞说，母胎医学既关注母亲的健康，也关注宫内胎儿的健康。“从全生命周期看，好多孩子成年后的健康问题，比如肥胖、糖尿病、高血压、心血管疾病，都和胎儿时期宫内的环境有关系，比如母亲孕期营养过剩体重增长过多、血糖过高，她的孩子将来就容易肥胖，容易患糖尿病。”
杨慧霞强调，孕妇营养缺乏和营养过剩都不好。“经济落后地区，孕妇均衡营养需要很好的引导，吃不了海产品，可以吃鸡蛋、豆腐；喝不了奶，可以喝豆浆；主食粗细粮搭配，加上蔬菜等营养就够了。另外，可以通过多吃坚果、鸡蛋（蛋黄富含卵磷脂胆碱等）补充胎儿对DHA的需求”。
“生命早期1000天和成年以后的慢性病有直接的相关性，所以大家如果能把握住生命早期，对于全生命周期健康、对于创建整个国民的大健康都有重要的意义。”杨慧霞说。（刘漾波）
专家简介：
杨慧霞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妇产科主任；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中华医学会妇产科学分会副主任委员兼任全国产科学组组长；中华医学会围产医学分会前任主任委员兼任围产营养与代谢学组组长；全国妇幼健康研究会副会长兼母胎医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华预防医学会生命早期发育与疾病控制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妇产科医师分会常务委员兼任母胎医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国际妇产科联盟（FIGO）母胎医学专家组专家；国际健康与疾病发育起源（DOHaD）学会；《中华围产医学杂志》总编辑；《Maternal Fetal Medicine》杂志共同主编；《中华妇产科杂志》，《中华产科急救杂志电子杂志》等杂志副总编，《AM J Obstet Gynecol》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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